01
“温软,你到底在想什么,这都第几个了,人家赵先生是留学回来的博士,人品样貌都没得挑,你又看不上?”
电话那头,我妈周岚女士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地洪亮,隔着听筒都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。
我把手机拿远了些,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上那箱红彤彤的苹果上划拉着,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疲惫,“妈,我们不合适,他全程都在说他导师的论文和华尔街的金融模型,我连嘴都插不上,这怎么过一辈子。”
“过日子要什么话多,他人好、条件好不就行了,你都二十七了,不是十七岁,还指望谈那种风花雪月的恋爱吗?”
“行了妈,我累了,先挂了。”
我没等她再说什么,飞快地掐断了电话,整个人瘫倒在沙发里,感觉比加了三天三夜的班还要累。
相亲失败的挫败感,加上我妈永无止境的催促,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我叫温软,名字听起来温顺,性子却有点拧巴,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上,我总觉得,一辈子那么长,总得找个能说到一起去的人吧。
可现实是,我身边的人,要么觉得我天真,要么觉得我挑剔。
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我从沙发上坐起来,目光落在了那箱苹果上。
这是我前几天晚上睡不着,刷直播时买的。
主播是个看起来很朴实的西北大叔,皮肤黝C黑,笑容憨厚,他说自己是果农,因为今年的销路不好,果子都快烂在地里了,希望好心人能帮帮忙。
直播间里人不多,他也不太会说话,就只是一个劲地把镜头对着那些又大又红的苹果,偶尔啃上一口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,还是单纯被那份质朴打动,鬼使神差地下了一单。
收到货的时候,确实没让我失望,箱子很重,打开来,苹果的香气扑面而来,每一个都用泡沫网套着,个头匀称,红得像抹了胭脂。
我随手拿出一个,打算削个苹果,化悲愤为食欲。
水果刀很锋利,我习惯性地想从中间一分为二,再切成小块。
可刀尖刚碰到苹果的中心,就传来一阵奇怪的阻力,不是切到果核那种硬邦邦的感觉,而是一种……更像是塑料的、带着韧性的触感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加重了力道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苹果应声裂开。
我愣住了。
苹果的果肉是真实的,散发着清甜的香气,可本该是果核的位置,却镶嵌着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。
那是一个用白色高精度树脂3D打印出来的、与真实果核一模一样的模型。
模型中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,显然是可以打开的。
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这是什么?恶作剧吗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我颤抖着手,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开那道缝隙。
模型被分成了两半,里面是中空的,静静地躺着一卷比指甲盖还小的、用黑线缠绕的微型胶卷。
那一刻,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,又在瞬间褪去,手脚冰凉。
这绝对不是什么助农苹果,这背后藏着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秘密。
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报警。
可手刚摸到手机,我又犹豫了。
报警该怎么说?说我在一个助农直播间买的苹果里切出了一个藏着胶卷的模型?警察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,或者是在报假警?
而且,这个东西……为什么会送到我这里来?
是巧合,还是……蓄意为之?
如果是蓄意为之,那对方是谁?目的是什么?
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炸开,乱成一团浆糊。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回想那个直播间。
主播大叔叫“老李家的果园”,我点进他的主页,发现所有的视频和直播回放都已经被清空了,店铺也显示“已注销”。
线索,就这么断了。
我把那卷微型胶卷放在手心,它那么小,那么轻,却让我觉得重逾千斤。
这里面,到底记录了什么?
是商业机密?还是犯罪证据?
无论是什么,我都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。
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,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平静世界,似乎在这一刻,被这个小小的胶卷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。
我不知道那道口子后面,是深渊,还是另一片不为人知的天地。
我只知道,我的人生,从切开这个苹果的瞬间起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02
恐惧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,但很快,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——好奇,取代了它。
我必须知道这卷胶卷里到底是什么。
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,更是因为,我隐隐有种预感,这个东西关系到我的安危,甚至……关系到我那个已经去世了十年的爸爸。
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,却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。
我爸爸温志远,是一名地质工程师,常年在外勘探,在我十七岁那年,因为一次野外作业时的意外事故去世了。
我妈说,连遗体都没能完整地找回来。
那之后,我们拿到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,妈妈也从一个温柔的家庭主妇,变成了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,独自把我拉扯大。
我一直以为,这就是我家庭的全部故事。
可现在,这个神秘的胶卷,让我开始怀疑。
我把那个3D打印的果核模型和胶卷小心翼翼地收好,藏在了我书架上一本最厚的《辞海》里。
然后,我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搜索关于微型胶卷的信息。
这种东西,在冷战时期的间谍电影里倒是常见,但在如今这个数字时代,几乎已经成了古董。
想要读取它的内容,需要专业的设备。
普通的照相馆肯定不行,我需要找一个更专业、更隐蔽的地方。
我在一个摄影发烧友的论坛里,用匿名的身份发了个帖子,询问哪里可以冲洗和放大这种老式的微型胶卷。
很快,一个ID叫“光影捕手”的人回复了我,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地址,而是留下一个加密的邮箱,说详谈。
我心里一紧,这个人,或许就是我要找的突破口。
我用一个新注册的邮箱,给他发了邮件,邮件内容很简单:“我有一卷胶卷,需要帮助。”
对方几乎是秒回:“东西怎么来的?”
他的警惕性很高。
我犹豫了一下,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:“家里老人的遗物,整理的时候发现的。”
这个理由,听起来合情合理,不容易引起怀疑。
“光影捕手”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。
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,邮件提示音响了。
“明天下午三点,来南城区的老巷子,找到那家叫‘光阴故事’的照相馆,我会等你。”
邮件的最后,还附上了一句:“只你一个人来。”
我看着那个地址,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。
南城区的老巷子,是这座城市里最古老、最破旧的区域,鱼龙混杂,充满了各种传说。
而那家“光阴故事”照相馆,我好像有点印象,似乎是一家快要倒闭的老店。
去,还是不去?
理智告诉我,这很危险,对方身份不明,目的不明,我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地过去,无异于羊入虎口。
可情感上,那个关于爸爸的猜想,像一只无形的手,推着我往前走。
我几乎一夜没睡,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,还是决定赴约。
我没有告诉任何人,包括我妈。
我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,把那卷胶卷用布包好,贴身放在内衣口袋里。
下午两点,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南城区。
这里和我所熟悉的城市中心完全是两个世界,高楼大厦被低矮破旧的筒子楼取代,狭窄的巷子里,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一起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味道。
我按照手机导航,七拐八拐,终于在一条最深的巷子尽头,看到了那块褪了色的招牌——光阴故事。
照相馆的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,玻璃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。
“吱呀”一声,门轴发出酸涩的呻吟。
店里很暗,光线被窗外的杂物挡住了大半,空气中飘着一股化学药水的味道。
一个年轻男人正背对着我,站在一个巨大的放大机前,听到声音,他转过身来。
他很高,很瘦,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,袖子挽到了手肘,露出的手臂线条很干净。
他的长相也很干净,眉眼清俊,鼻梁高挺,只是眼神里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冷漠。
“你是……光影捕手?”我试探着问。
他没有回答,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我,目光像X光一样,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透。
“东西带来了吗?”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年轻,也更冷。
我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布包着的小东西,递了过去。
他接过,小心翼翼地打开,当看到那卷微型胶卷时,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这东西……你确定是老人的遗物?”他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盯着我。
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,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。
他没再追问,而是拿着胶卷走进了里间的暗房,关门前,他回头对我说:“在这里等我,不要乱走,不要乱碰。”
暗房的门关上了,整个照相馆里,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我紧张地坐在一条长凳上,听着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半个小时,也许是一个小时,暗房的门终于开了。
那个叫沈川的男人走了出来,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,手里拿着几张还带着水汽的照片。
“你过来看看吧。”他对我说。
我赶紧走过去,凑到他身边。
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放大的照片上时,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照片不止一张,而是一系列。
第一张,是一个男人的侧脸,虽然有些模糊,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那是我爸爸,温志远。
他还活着。
03
“这是……我爸爸。”我的声音在颤抖,几乎不成语调,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。
照片上的温志远,比我记忆中要苍老许多,两鬓已经斑白,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疲惫。
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夹克,背景似乎是一个混乱的边境小镇。
沈川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将剩下的几张照片一一摆开。
第二张照片,是一份文件的局部特写,上面有很多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数据,最顶端有一个清晰的logo——一个由字母J和S组成的变形图案。
这个logo我从未见过。
第三张照片,则是一张手写的名单,上面罗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字,以及他们对应的职位和一连串的银行账号。
名单的最后,是一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名字——蒋文峰。
这个名字,像一道惊雷,在我脑海里炸响。
蒋文峰!
我们市最著名的企业家、慈善家,他的名字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本地的新闻和财经版面上,他一手创办的“江山集团”,是本市乃至本省的龙头企业,业务遍及医药、地产、金融等多个领域。
他温文尔雅,乐善好施,是无数人心中的偶像和榜样。
我爸爸为什么会调查他?这份名单又是什么?
我的大脑一片混乱,心脏狂跳不止,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浮现。
“最后,还有这个。”沈川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。
他指着最后一张照片,那不是照片,而是一段文字的翻拍。
“软软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说明‘老李’已经成功把东西交给你了。请原谅爸爸的不辞而别,我没有死,但我必须‘死’。我追查了十年的真相,终于有了眉目,但危险也随之而来。蒋文峰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慈善家,他是一个魔鬼,他的江山集团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无数人的白骨之上。这份胶卷里的,只是冰山一角,是启动一切的钥匙。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,他们已经发现我了。不要相信任何人,尤其是我们身边的人。去找一个叫沈卫国的人,他是我的战友,也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。他的儿子叫沈川,是个摄影师,或许能帮你。记住,保护好自己,爸爸爱你。”
信的落款,是温志远的签名,那熟悉的笔迹,我绝不会认错。
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。
原来,我爸爸没有死,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保护我。
原来,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地质工程师,他是一个追查真相的孤胆英雄。
而我,这个他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女儿,却对他一无所知,甚至还曾因为他常年不回家而心生怨怼。
巨大的悲伤和悔恨,几乎将我淹没。
“沈川……”我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,“信里说的人,是你吗?”
沈川的脸上,也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,他死死地盯着那封信,尤其是“沈卫国”那个名字,嘴唇微微颤抖。
“沈卫国,是我爸。”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沙哑,“但是,他也在十年前就去世了,和你父亲一样,也是……意外事故。”
我愣住了。
我和他,竟然有着如此相似的命运。
我们的父亲,是战友,又在同一年“意外”去世,这其中,难道只是巧合吗?
不,绝对不是。
“我爸……他是一名刑警。”沈川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,有悲伤,有愤怒,还有一丝被点燃的火焰,“当年,他正在负责一个案子,一个关于新型化学品泄露的案子,后来,就传来了他失足坠崖的噩耗。”
“化学品泄露……”我猛地想起了那张记录着化学分子式的文件,和那个J&S的logo。
“江山集团,就是做医药化工起家的。”沈川的声音冰冷,“而江山集团的logo,就是由蒋文峰和他妻子名字的首字母J和S组成的。”
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,都串联了起来。
我爸爸和沈川的爸爸,很可能是在一同调查江山集团的黑幕。
沈川的爸爸因此牺牲,而我爸爸,为了保护家人和证据,选择了假死,在暗中继续追查。
这卷胶卷,就是他十年调查的结果,是他用生命换来的火种。
而现在,这个火种,传到了我和沈川的手里。
“我们该怎么办?”我六神无主地看着沈川,他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沈川没有立刻回答,他走到窗边,点了一支烟,狠狠地吸了一口。
烟雾缭绕中,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和锐利。
“你父亲在信里说,这是启动一切的钥匙。”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,“那我们就用这把钥匙,去打开那扇尘封了十年的地狱之门。”
“可是,蒋文峰势力那么大,我们两个人,怎么可能……”我不敢想下去。
那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不,不是两个人。”沈川掐灭了烟,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,“是你父亲,我父亲,还有我们。”
“你父亲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,说明他相信你。现在,我也选择相信你,温软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我看着他,心中的恐惧和迷茫,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所取代。
为了我爸爸,为了沈川的爸爸,也为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。
我点了点头,重重地。
“好,我们一起。”
就在这时,照相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,是“砰砰砰”的剧烈敲门声。
我和沈川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。
“谁?”沈川沉声问道。
门外没有人回答,敲门声却变得更加粗暴,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。
“从后门走!”沈川当机立断,一把拉住我的手,将那些照片和胶卷胡乱塞进一个相机包里,背在身上。
他拉着我冲向照相馆的后院,后院有一扇小铁门,通向另一条更加偏僻的巷子。
就在我们打开铁门,闪身出去的瞬间,照相馆的正门“哐当”一声,被人用蛮力撞开了。
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冲了进来。
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。
“快跑!”
沈川没有丝毫犹豫,拉着我,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迷宫般的老巷子里。
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,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声。
我不知道我们在跑向哪里,我只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那封信里说得对,危险,真的来了。
04
南城区的巷子,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,我们是两只慌不择路的飞虫,而危险,就在身后紧追不舍。
沈川显然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,他拉着我,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,时而拐进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,从一扇不起眼的暗门穿过,时而又翻过一道半人高的矮墙。
我的体力几乎透支,肺里火辣辣地疼,好几次都差点摔倒,但沈川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我,那份力量,是我唯一的支撑。
“这边!”他低喝一声,将我拽进一个废弃的公共厕所里。
厕所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,但我已经顾不上了。
我们躲在一个隔间里,沈川捂住我的嘴,示意我不要出声。
很快,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对话。
“人呢?妈的,就这么跟丢了?”
“那小子跟泥鳅一样,对这片太熟了,分头找!一定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!”
“一个丫头片子,一个开破照相馆的,能跑到哪去?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!”
脚步声渐渐远去,我和沈川却不敢有丝毫放松。
我们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,几乎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。
过了很久很久,外面彻底安静下来,沈川才松开了手。
“他们是谁?”我压低声音,惊魂未定地问。
“蒋文峰的人。”沈川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冰冷,“他们能这么快找到这里,说明从你拿到苹果的那一刻起,可能就已经被盯上了。”
我感到一阵后怕,脊背发凉。
如果我没有来找沈川,如果我选择报警,或者告诉了其他人……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那个直播卖苹果的‘老李’,应该也是我父亲安排的人。”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,“他清空了所有信息,就是为了切断线索,保护自己,也保护我。”
“但对方还是通过物流信息或者别的渠道,查到了你的身份。”沈川补充道,“我们现在很不安全,你家,我的照相馆,都不能回去了。”
不能回家?
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,就是我妈周岚。
“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,不然她会担心的。”我拿出手机。
“不能打!”沈川立刻按住了我的手,神情严肃,“他们的手段,超乎你的想象,你的手机很可能已经被监听了。现在联系任何人,都等于是在害他们。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是啊,我爸爸在信里特意嘱咐我,“不要相信任何人,尤其是我们身边的人。”
这句话,到底是什么意思?
难道……
一个可怕的猜想让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“那我们现在去哪?”我茫然地看着他。
我们身无分文,除了沈川背上那个相机包,什么都没有。
沈川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。
“有一个地方,或许是安全的。”他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父亲以前在乡下,有一个老宅子,很多年没住人了,地址很偏僻,应该没人知道。”
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选择了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我们趁着夜色,离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藏身之处。
沈川带着我,避开所有的大路和有监控的地方,专门走那些没有路灯的野路。
我们拦下了一辆跑长途的货车,塞给司机一笔现金,让他把我们带到邻市的客运站。
在车上,我才有机会喘口气,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。
沈川从相机包里,拿出了一个充电宝和一部看起来很旧的按键手机。
“这是我备用的,没有定位,没有联网功能,只能打电话发短信,安全一点。”他把手机递给我,“你记住你妈妈的号码,用这个联系她,就说公司派你出差了,要去外地一段时间,让她别担心。”
我点点头,接过手机,熟练地按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。
“喂?哪位?”我妈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。
“妈,是我,温软。”
“软软?你怎么用这个号码打给我?你手机呢?出什么事了?”我妈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。
“没事妈,我手机坏了,这是借同事的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“公司临时派我出差,去邻省做一个项目,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。”
“出差?怎么这么突然?之前没听你说起啊。”
“项目很急,我也是刚接到通知,你别担心,我在这边挺好的,你照顾好自己,按时吃饭。”我的鼻头一酸,差点哭出来。
长这么大,这还是我第一次对我妈撒谎。
“行了行了,我知道了,你也是,工作别太拼命,注意身体。”我妈絮絮叨叨地嘱咐着,虽然嘴上总是催我,但关心却是真的。
挂掉电话,我再也忍不住,把头埋在膝盖里,肩膀不住地颤抖。
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。
是沈川。
“会过去的。”他说。
他的手掌很温暖,透过薄薄的衣衫,传来让人心安的温度。
我抬起头,看着他清俊的侧脸,在货车颠簸的光影里,显得格外坚毅。
“沈川,谢谢你。”我是真心的。
如果今天没有他,我可能早就落入了那些人的手里,或者还像个傻子一样,对一切都一无所知。
他摇了摇头,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。
“我不是在帮你,我是在帮我自己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,“我必须知道,我爸当年……到底经历了什么。”
我也沉默了。
是啊,我们都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。
一个被尘封了十年,用我们父亲的生命和名誉掩盖起来的答案。
货车一路颠簸,我靠在车窗上,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在梦里,我又回到了那个下午,我切开了那个苹果,看到了那个藏着秘密的果核。
只是这一次,当我打开它时,里面不再是胶卷,而是我爸爸温志远的眼睛。
他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……期许。
05
我们在邻市的客运站下了车,天还没亮。
沈川带着我,又转了两趟乡镇巴士,最后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村口停了下来。
这里和他口中说的“乡下”完全吻合,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偏僻。
四面环山,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向外面,村子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十户人家,大多是泥瓦房,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。
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,和城市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沈川家的老宅子,在村子的最深处,靠着山脚,几乎与世隔绝。
那是一座带院子的青砖瓦房,院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,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,锁住了那扇同样饱经风霜的木门。
沈川从相机包的夹层里,摸出了一把已经泛黑的钥匙。
“我爸当年说,这里是我们的根,无论走到哪里,都不能忘了回家的路。”他一边开锁,一边轻声说,像是在对我讲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锁很难开,他费了很大的劲,才伴随着“嘎吱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声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。
院子里长满了及膝的杂草,屋子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所有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,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。
这里的一切,都像是被时间遗忘了。
“我们暂时就在这里住下,这里很安全,蒋文峰的人,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躲在这种地方。”沈川放下相机包,开始动手打扫。
我也赶紧找来工具,和他一起清理。
我们把屋子内外都打扫了一遍,虽然依旧简陋,但总算有了点人烟气。
忙完这一切,天已经大亮了。
沈川从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清冽的井水,我们简单地洗漱了一下。
“接下来,我们该怎么做?”我问他。
我们手里只有那几张翻拍的照片和一封信,这些东西,根本不足以作为指控蒋文峰的证据。
“我父亲在信里说,这只是启动一切的钥匙。”沈川从包里拿出那些照片,铺在桌子上,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份手写的名单上。
“这份名单,应该是我父亲和温叔叔当年调查的核心。上面的人,很可能都是江山集团或者蒋文峰利益链条上的一环。”
“可是,我们怎么去核实这些人的身份?又怎么拿到他们犯罪的证据?”我感到一阵无力。
这简直是大海捞针。
“不,有一个人,或许可以帮我们。”沈川的目光,落在了名单最上方的一个名字上。
“谁?”
“李建国。”沈川指着那个名字,“我记得我爸以前经常提起他,说他是他最得力的手下,一个非常正直、能力很强的警察。我爸出事后,他就辞职了,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”
“辞职?”我心里一动,“会不会……和我爸爸一样,他也发现了什么,为了自保,或者为了继续调查,才选择了离开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沈川的眼睛亮了起来,“如果能找到他,我们或许就能知道十年前那起‘化学品泄露案’的更多内幕。”
“可我们去哪里找他?”
“我爸以前有一个习惯,他会把所有重要的联系方式,都用暗语记在一个笔记本上。”沈川说着,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。
那是一座老式的书柜,里面摆满了各种泛黄的书籍。
沈川一本一本地翻看着,神情专注。
我则在一旁,重新审视着那封我爸爸写的信。
“不要相信任何人,尤其是我们身边的人。”
这句话,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。
“我们身边的人”,指的是谁?
我妈周岚?还是……沈川?
我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翻找的沈川,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棱角分明。
不,不可能是他。
如果他有问题,他完全没有必要带我来这里,更没有必要告诉我他父亲的事情。
那会是我妈吗?
我不敢相信,也无法接受。
我妈虽然强势,但她爱我,这一点我从不怀疑。
她怎么可能会和蒋文峰那样的人有牵连?
或许,爸爸只是为了提醒我,要保持警惕,不要轻易相信别人。
“找到了!”沈川的惊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他从一本《刑侦学概论》的夹层里,抽出一个巴掌大的、牛皮封面的笔记本。
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,里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。
上面记录的,不是名字和电话,而是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词语和数字。
“这是我爸的密码本。”沈川解释道,“每一个词语,都对应着一个人,后面的数字,经过特定的算法转换,才是真正的联系方式。”
“你能解开吗?”我紧张地问。
“我小时候,他教过我。”沈川的脸上,露出一丝罕见的、带着怀念的微笑,“他说,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。”
他找来纸笔,开始专注地破解起来。
阳光透过窗棂,照在他身上,我看着他低垂的眼眸和长长的睫毛,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。
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里,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逃亡旅途中,这个叫沈川的男人,似乎成了我唯一的依靠。
我们就像两座孤岛,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而意外地连接在了一起。
“找到了,李建国的联系方式。”
大约一个小时后,沈川抬起头,将一张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了我。
“但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神情变得有些复杂,“这个号码的归属地,显示的是西北。”
西北。
那个卖给我苹果的“老李”,也是一口西北口音。
这一切,难道又是一个巧合吗?
“那个主播,‘老李家的果园’……”我喃喃地说。
沈川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李建国……老李……”
我们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。
那个在直播间里,看起来憨厚朴实的果农大叔,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辞职的刑警,李建国?
他和我爸爸一样,也隐姓埋名,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着这个秘密,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而我,就是那个被选中的,开启时机的人。
06
这个猜测,让我们两个人都感到无比震惊。
如果“老李”就是李建国,那么我爸爸布下的这张网,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深、更广。
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他还有像李建国这样值得信赖的战友,在暗中协助他。
“我们必须联系他。”我看着沈川,语气坚定。
沈川点点头,他拿出那部只能打电话的旧手机,深吸一口气,拨通了纸条上的那个号码。
电话响了很久,就在我们快要以为没人接的时候,终于被接通了。
“喂,哪位?”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略显苍老、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男人声音。
这个声音,和我记忆中那个直播间里的主播大叔,一模一样!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沈川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然后沉声对着电话说:“渭水潺潺,故人安在?”
这是他从那个密码本里找到的另一句暗语,是专门用来和李建国接头的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死一般的沉默。
我甚至能听到对方变得粗重的呼吸声。
过了足足半分钟,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,只是这一次,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不敢置信的颤抖。
“……青山依旧,不见当年。你是……卫国的儿子?”
“是,李叔叔,我是沈川。”沈川的眼眶也红了。
“孩子,你还活着……你还活着……”电话那头的李建国,声音已经哽咽,“你爸爸他……我对不起他……”
“李叔叔,当年的事,我们需要一个真相。”沈川强忍着情绪,切入了正题,“温叔叔的女儿,现在和我在一起,我们拿到了他留下的东西。”
“温志远?他……他也联系你们了?”李建国显然更加震惊了。
“是的,我们现在很危险,蒋文峰的人在找我们。”
“你们在哪里?安不安全?”李建国的语气立刻变得焦急而警惕。
沈川报上了我们所在的这个村子的名字。
“好,好,那个地方我知道,是卫国的老家,很安全。”李建国松了口气,“你们待在那里,千万不要出来,不要和任何人联系,我马上过去找你们!”
“李叔叔,你一个人来吗?安全吗?”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。
“放心吧丫头,你爸信得过我,你沈叔叔也信得过我。”李建国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,“等着我,一切等我到了再说。”
说完,他就挂断了电话。
等待的时间,是漫长而煎熬的。
我和沈川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坐在院子里,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。
我知道,李建国的到来,将会揭开所有谜团的真相,但同时,也可能将我们带入更加危险的境地。
两天后的一个黄昏,一辆破旧的皮卡车,停在了村口。
从车上走下来的,是一个身材不高,但很结实的男人,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脸上布满了皱纹,皮肤是那种常年被日光暴晒的黝黑。
他就是李建国,和我在直播间里看到的“老李”,一模一样。
他走进院子,看到我和沈川,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,瞬间涌上了复杂的情绪,有欣慰,有悲伤,还有一丝愧疚。
“像,真像。”他看着沈川,喃喃地说,“你跟你爸年轻的时候,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”
然后,他又转向我,“你就是软软吧,你爸爸……经常提起你。”
那天晚上,我们三个人,就在那座破旧的老宅里,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。
李建国给我们讲述了那个被尘封了整整十年的故事。
故事的真相,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。
当年,沈川的爸爸沈卫国,在调查一起看似普通的化工厂污染案时,意外发现,这家化工厂背后,牵扯到了一个巨大的新型毒品研发和销售网络。
而这个网络的头目,就是当时已经开始以青年企业家身份崭露头角的蒋文峰。
他利用自己的医药公司做掩护,研发出一种具有极强成瘾性和迷惑性的精神类药物,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,销往国内外,牟取暴利。
沈卫国意识到了案件的严重性,他找到了自己最信任的战友,当时正在地质队工作的温志远,希望借助他的专业知识,来追查原料的来源和废料的排放。
我爸爸,就这样被卷了进来。
他们两个人,一个在明,一个在暗,冒着巨大的风险,一点点地搜集证据。
李建国,当时作为沈卫国的下属,也参与了部分的调查工作。
然而,他们的行动,还是被蒋文峰察觉了。
心狠手辣的蒋文峰,制造了一场“意外”,让沈卫国在一次出现场的时候,失足坠崖,尸骨无存。
沈卫国的牺牲,让我爸爸温志远意识到,通过正常的司法途径,已经无法将蒋文峰绳之以法。
蒋文峰的势力,已经渗透到了各个层面,他有无数种方法,可以让他自己脱罪。
于是,我爸爸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。
他找到了李建国,策划了自己的“死亡”。
他利用一次野外勘探的机会,制造了山体滑坡的假象,从此人间蒸发,以一个“死人”的身份,在暗中继续追查。
而李建国,也因为受到了牵连和打压,被迫辞去了公职,回到了西北老家,成了一个真正的“果农”。
他们一个在南,一个在北,用最原始的方式,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,花了整整十年,才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证据链。
“那卷胶卷,就是你爸爸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部分证据。”李建国看着我,声音沙哑,“他知道自己暴露了,时间不多了,所以才启动了最后的方案,让我用这种方式,把东西交给你。”
“为什么是我?”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。
“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,也是他最信任的人。”李建国说,“而且,有一个人,只有你能去接触,也只有你能让她说出最后的秘密。”
“谁?”我和沈川异口同声地问。
李建国看着我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“你妈妈,周岚。”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”我失声喊道,“我妈她……她怎么会……”
“你妈妈,她什么都知道。”李建国叹了口气,说出了一个让我如坠冰窟的秘密,“当年,你爸爸的假死计划,你妈妈是唯一的知情者和参与者。这十年来,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,保护着你,也守护着你爸爸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。”
07
李建国的话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我妈……周岚女士,那个每天催我相亲,唠叨我工作,看起来和所有普通母亲没什么两样的女人,竟然是这个惊天秘密的守护者?
这十年来,她一个人,是怎么承受着丈夫“已死”的痛苦,又是怎么面对着女儿的无知,独自支撑着这一切的?
我无法想象。
“你爸爸把最核心的证据,一份完整的、记录了蒋文峰所有犯罪事实的账本原件,交给了你妈妈保管。”李建国继续说道,“因为他知道,最危险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没有人会怀疑到一个悲痛的寡妇身上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爸信里说的‘不要相信任何人,尤其是我们身边的人’,又是什么意思?”我追问道。
“那是在提醒你,在你没有足够强大之前,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,不要让你妈妈知道你已经知晓了真相。”李建国解释道,“因为蒋文峰这个人,疑心极重,他虽然没有证据,但十年来,他一直没有放弃对你和你妈妈的监视。”
我恍然大悟。
原来,爸爸不是不信任妈妈,他是在用这种方式,保护我们母女。
他怕我年轻气盛,一旦知道真相,会露出破绽,给我和妈妈带来杀身之祸。
“蒋文峰的势力太大了,我们手里的这些证据,虽然能证明他有罪,但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。”李建国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,“他很可能会找替罪羊,或者利用法律的漏洞逃脱。只有拿到那本原件账本,我们才能给他致命一击。”
“那本账本,在哪里?”沈川问道。
“我们不知道。”李建国摇了摇头,“这是你爸爸和你妈妈之间的秘密,只有你,温软,才能从你妈妈口中,问出它的下落。”
我?
我感觉自己的肩膀上,压上了一座前所未有的山。
我要怎么去面对我的妈妈?
我要怎么开口,去揭开那个她守护了十年的伤疤?
“孩子,我知道这很难。”李建国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鼓励,“但这是你爸爸的遗愿,也是唯一能为你沈叔叔,为所有受害者讨回公道的机会。”
沈川也看着我,他的目光,给了我无穷的力量。
“温软,我们陪你一起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。
我必须回去。
回到那座我逃离的城市,去面对我的母亲,去拿到那份决定一切的证据。
李建国给我们制定了周密的计划。
他开车,将我和沈川送回了市里。
我们没有回家,而是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快捷酒店。
然后,我用那部旧手机,给我妈打了个电话。
这一次,我的说辞是,项目提前结束了,我明天就回家。
电话那头,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,她嘱咐我注意安全,还说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。
我的心,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。
第二天,我按照计划,一个人回到了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家。
开门的是我妈,她看到我,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“软软,回来啦,累不累?快进来,饭马上就好了。”
她接过我的行李,像往常一样,絮絮叨叨地问我出差的情况。
我看着她鬓边新增的几缕白发,看着她眼角掩饰不住的皱纹,鼻子一酸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晚饭很丰盛,都是我爱吃的菜。
饭桌上,我妈不停地给我夹菜,笑容里,却带着一丝我以前从未察过我的妈妈,周岚。
“妈。”我放下筷子,鼓起了我所有的勇气,看着她的眼睛,“爸……他还好吗?”
我妈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她夹菜的手,停在了半空中,眼神里,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慌乱,然后,是震惊,最后,变成了无尽的悲伤和释然。
她没有问我怎么知道的,也没有试图掩饰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看了很久很久,然后,两行清泪,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,缓缓滑落。
“你……都知道了?”她的声音,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我点了点头,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。
那一刻,我们母女之间,那堵由谎言和秘密砌成的墙,轰然倒塌。
我妈再也控制不住,她扑过来抱住我,放声大哭。
那哭声里,包含了太多的委屈、恐惧和思念。
她哭得像个孩子,仿佛要把这十年来所有的压抑和痛苦,都一次性地发泄出来。
我也抱着她,任由眼泪打湿她的肩膀。
我终于明白了,我的妈妈,是多么的伟大。
她用她柔弱的肩膀,为我撑起了一片看似平静的天空,而她自己,却独自一人,在无边的黑夜里,忍受着煎熬。
哭了很久,我妈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。
她拉着我的手,带我走进了她的卧室。
她从床头柜的最深处,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音乐盒。
她打开音乐盒,里面并没有什么珠宝首饰,而是一把小小的、造型奇特的钥匙。
“这是你爸爸留下的。”我妈抚摸着那把钥匙,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怀念,“他说,如果有一天,你拿着一个3D打印的苹果核来问我,就把这把钥匙交给你。”
“这是……什么钥匙?”
“银行保险柜的钥匙。”我妈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说,“那本账本,就在里面。”
“那家银行,是江山集团旗下控股的银行。你爸爸说,蒋文峰绝对想不到,他最致命的证据,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。”
08
拿到钥匙的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出汗。
这把小小的钥匙,连接着十年的恩怨,连接着无数人的命运。
我妈告诉我,保险柜的密码,是我爸爸的生日和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组合。
她把那串数字告诉我的时候,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。
我知道,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。
蒋文峰的人随时可能发现我们已经回来,并且已经和我妈接触。
我立刻用旧手机联系了沈川和李建国,告诉他们,东西已经到手。
李建国当机立断,让我们立刻行动。
计划很简单,也很冒险。
由我去银行取出账本,沈川在外面接应,而李建国,则负责联系他以前在警队里,唯一还值得信任的老领导,在他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,实施抓捕。
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,成败在此一举。
第二天一早,我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。
我妈坚持要陪我一起去。
“软软,妈妈以前没能保护好你爸爸,这一次,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。”她的眼神,无比坚定。
我没有拒绝。
我们母女,要一起走完这最后一程。
我和妈妈打车来到了那家位于市中心的江山银行。
银行里人不多,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。
我走到柜台,递上了那把钥匙和我的身份证,说要办理保险箱业务。
柜员是个年轻的女孩,她核对了信息后,就带着我往地下金库走去。
妈妈在休息区等我,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,手心里全是汗。
“别怕,软软。”她在我耳边轻声说。
我点了点头。
通往金库的通道很长,也很安静,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在金库的尽头,柜员用她的钥匙和我的钥匙,一起打开了那个编号为“0520”的保险箱。
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,静静地躺在里面。
我颤抖着手,拿出了那个纸袋。
很沉。
这里面,装着我爸爸十年的心血,也装着蒋文峰的末日。
我没有当场打开,而是把它放进了我的手提包里,然后,在柜员的注视下,平静地走出了金库。
当我再次看到妈妈,看到她眼中期盼的目光时,我朝她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我们成功了。
然而,就在我们走出银行大门的那一刻,意外发生了。
几辆黑色的轿车,突然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,一个漂亮的甩尾,将我们死死地堵在了银行门口的台阶上。
车门打开,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冲了下来,为首的,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,看起来斯斯文文,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的男人。
我认得他,他叫阿彪,是蒋文峰最得力的手下,也是他的头号打手。
完了。
我们还是晚了一步。
“温小姐,周女士,我们老板想请两位去喝杯茶。”阿彪笑眯眯地走上前来,但他的笑容里,没有一丝温度。
我下意识地把妈妈护在身后,死死地抱住怀里的手提包。
“如果我说不呢?”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。”阿彪的笑容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狰狞。
他一挥手,那些壮汉就朝我们逼了过来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辆半旧的皮卡车,像一头发怒的公牛,咆哮着冲破了他们的包围圈,一个急刹车,停在了我们面前。
是李建国!
车门打开,沈川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,他手里拿着一个高音喇叭。
“蒋文峰!你所有的罪证,我们已经全部上传到了网上!你的末日到了!”
沈川的声音,通过喇叭,响彻了整个广场。
阿彪和他的手下都愣住了。
就在他们迟疑的瞬间,李建国冲了过来,一把将我和我妈拽上了皮卡车。
“快走!”
皮卡车发出一声怒吼,再次启动,朝着包围圈的缺口冲了出去。
后面的黑车立刻追了上来。
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,在市中心的大街上展开。
沈川一边开车,一边冷静地对我说:“账本给我,我来上传!”
我这才明白,他刚才只是在虚张声势,为我们争取时间。
我把那个牛皮纸袋递给他,他用单手操作着一台笔记本电脑,飞快地将账本一页页地翻拍、上传。
后面的车辆追得很紧,好几次都险些撞上我们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。
是李建国联系的警察,他们来了!
看到警车,阿彪他们显然慌了,他们不再追我们,而是调转车头,仓皇逃窜。
危机,暂时解除了。
我们把车开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,沈川也终于上传完了最后一张照片。
当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,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接下来的一切,就像一场风暴。
蒋文峰犯罪的证据,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警方根据李建国提供的线索和我们上传的证据,迅速成立了专案组,对江山集团进行了全面的调查。
蒋文峰和他手下的核心成员,包括阿彪在内,全部落网。
那张尘封了十年的罪恶之网,终于被彻底撕开,所有参与其中的人,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
沈卫国的案子,也得以重审,他被追授为烈士。
而我爸爸温志远,虽然无法再回到我们身边,但他的名字,终于被洗刷了清白,他不再是一个“意外身亡”的普通工程师,而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英雄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城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李建国婉拒了警队的复职邀请,他说自己还是更喜欢在西北的果园里,过着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生活。
我妈卖掉了原来的房子,我们搬到了一个安静的小区,她开始学着养花、画画,脸上的笑容,也一天比一天多。
我和沈川,则接手了那家“光阴故事”照相馆。
我们把它重新装修,白天,为客人们记录下生活中的美好瞬间;晚上,我们会一起整理那些老旧的底片,仿佛能从那些光影里,看到我们父亲年轻时的模样。
一天下午,我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。
打开来,里面只有一个红彤彤的苹果。
我切开它,里面没有3D打印的模型,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果核。
我笑了,我知道,这是爸爸用他的方式,在告诉我,他很好,也很为我骄傲。
我拿起苹果,咬了一口。
很甜。
阳光透过照相馆的玻璃窗,暖暖地洒在我和沈川的身上。
我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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